玫瑰花的葬礼

欢乐颂二

　　Chapter.Ⅰ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暗房，药缸里的液体顿时沸腾起来，原本青绿的色泽因阳光的照射而变得紫红，并飘出阵阵轻烟。我连忙走过去将窗帘扯好，缸中的男子已渐渐显出五官，用不了多久就大功告成了。
　　
　　中庭传来一阵嘈杂声，管家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朝暗房这边逼近。
　　
　　“卡莲？你在里面吗？”格兰特大声问道。我连忙扯过一块黑布盖在药缸上，刚要开门，他便已经推门而入。
　　
　　“什么事不能在上面等吗？”我有些不悦，用身体挡住窗边的药缸，暗房里弥漫着腐败的气味，我不能让格兰特在这里待太久。
　　
　　他一定会阻止我的。
　　
　　格兰特语气低沉着答道：“卡尔……已经送抵王宫了。”
　　
　　我感到脑海里有一道电一闪而过，身体微微向后倾，格兰特连忙扶住我，虽然数日前便已传闻他的死讯，可正式到来之时仍旧难以承受。
　　
　　“你要做好准备，我听说布朗公爵想让国王取消你们世袭的将军殊荣……”格兰特说着，沉默的神色欲言又止，“他们说，如今卡尔已死，你弟弟卡洛斯又昏迷在床不省人事，而你只是女儿身，所以……”
　　
　　“所以他们就要趁机夺权是吗？”我咬牙道，父亲死后，以布朗公爵为首的大臣们总是借故挑衅，卡尔还在时多少有所顾忌，而如今，只要我一出现在卡尔的葬礼上，他们便会趁机向国王进言吧。
　　
　　格兰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湛蓝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坚定：“卡莲，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我低下头，故意避开他的目光，侧身挣脱了他的双手：“葬礼定在什么时候？”
　　
　　“三日后。”
　　
　　我皱起眉头，牙齿用力咬住下唇，一股腥味沁润而出。
　　
　　“你回王宫时，告诉他们，卡莲因为哥哥的死讯而深受打击，当场晕厥，一病不起。无法出席卡尔的葬礼。”
　　
　　格兰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便转过弯来。
　　
　　只要我称病不出现，国王就会体谅这份哀痛而不会准予取消世袭这个议案。只是，我再也看不见他了，自五岁被父亲从森林的小木屋里接回来开始，偌大的一个家只有卡尔愿意与我说话，他赠我水晶，教我祈福，他告诉我无论生活多孤单，他永远站在我身后。
　　
　　而如今，我却只能躲在暗房里，藏身于漆黑的幕帘后，偷偷地窥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我闭上眼睛，指甲用力嵌进了掌心，钻心的疼将自己强行从回忆里拉出来。称病的伎俩顶不了几日，而看上去离最后完工还有起码十日……我偷偷瞥了一眼被黑布遮挡住的药缸，暗暗想着。
　　
　　“那么，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太难为自己。”格兰特见我不做声，只得叹气离去。
　　
　　暗房的铁门重重地关上，发出震耳的声响。
　　
　　我叹了口气，左手紧握胸前的水晶，右手将那厚厚的黑布一把掀开。青绿的药水之中安静地坐着一个男子，渐渐凸显的五官是我最熟悉的轮廓，我不禁伸手触摸他的脸颊，隐忍已久的泪水悄然滴落在药缸里。
　　
　　我会让你活过来的。
　　
　　我亲爱的哥哥。
　　
　　Chapter.Ⅱ
　　
　　我躲在漆黑的窗帘后面，透过一条细小的缝隙看向窗外，清晨的大道上布满雾气，送灵车队的马蹄声从远处渐渐飘来，这是送葬的必经之路。
　　
　　格兰特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路过我的窗前，偷偷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之时他快速地向我使了个眼色。刚看到棺木的一角，我便听见了布朗公爵那头独角兽独一无二的嘶鸣声，连忙一个转身整个人背靠在窗帘上。
　　
　　不一会儿，马蹄声渐行渐远，我才敢偷偷将窗帘掀开一条缝，但是浓雾遮挡住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我靠在卡尔的肩上，午后的日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映在他的脸上，我们带着倦意靠在树干上看格兰特手舞足蹈地学着王公大臣的神态。
　　
　　我仿佛听见了卡尔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荡，我听见他说，长大以后，他要超越父亲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我……没什么心愿。”
　　
　　“怎么可能呢？说出来听听嘛。保证不会笑。”
　　
　　我闭上眼睛，灵车的影子已渐渐消失在浓雾中，我来到庭院的树前，抚摸着龟裂的树干，手一扬撒下漫天的花瓣。
　　
　　我想永远仰望你，可如今我甚至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我已不能送你爱情的红玫瑰，就让这送葬的白玫瑰引你去往来世吧。
　　
　　格兰特再来时几乎是冲进来的，管家想阻拦他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临行前布朗公爵对国王戏称，等送葬车队路过你这里之时，说不定你会受到亲情的感召而奇迹般地痊愈。昨天他向国王提出了取消世袭的议案，国王当时还犹豫不决，如果被国王发现你是装病……”
　　
　　“我知道。”他说到一半，被我打断，“这个办法本来就撑不了多久。”
　　
　　“那你打算怎么办？”格兰特向前走了几步，忽地鼻头一动，仿佛嗅到了什么，他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看着我，“什么气味？”
　　
　　“没、没什么。”我有些局促地向后退了几步，踩到了黑布的一角，整块布随之一动。
　　
　　格兰特看向我身后，目光停在药缸上。
　　
　　“这是什么？”他说道，向前走了几步，弯腰将黑布拾起，手臂一扬将它掀开，我感到他的身体都为之颤抖，“卡……卡尔？”
　　
　　我连忙从他手中抢过黑布，将药缸重新盖住。
　　
　　“你到底在做什么？”格兰特静了下惊慌的情绪，厉声问我。
　　
　　我转身背对着他：“如你所见。”
　　
　　他像是被这简单的回答激怒了，他走到我面前，用力抓着我的手臂，嘶哑着嗓子低吼道：“这是巫术！你这是在和魔鬼打交道！”
　　
　　我冷笑道：“祈福求雨也是术，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格兰特被我说得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那你造这个人偶做什么？”
　　
　　“人偶？他可不是人偶。”我转过头看着格兰特，带着有些狰狞的笑意，“他是继承将军之位的——人。”
　　
　　我刻意将语调拉长，重重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但是，离术成还需要好几日，照格兰特所说，布朗公爵可能等不了这么久就会再次向国王提议。如今它已经成形，面容和卡尔丝毫不差，可却还没有生出灵魂。
　　
　　想到这里，我轻咬下唇，一把抽出格兰特腰间的匕首，却被他一个反身拉住了手腕。
　　
　　“卡莲？”他盯着我，目光里写满了疑问。
　　
　　我朝他嫣然一笑，挣脱他的钳制，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稍一用力殷红的血便涌了出来，一股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开来，我咬牙向前几步，将黑布掀开，让血滴入药缸，轻声念咒。
　　
　　青绿的药水瞬间变成血红，一阵阵轻烟自水面泛起，整个药缸微颤着，药水渐渐发出荧荧的光。
　　
　　“你说的没错，既然是和魔鬼做交易，那就彻底一点。”
　　
　　缸中的男子发出一丝呻吟声，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Chapter.Ⅲ
　　
　　无论我说多少次，格兰特都不同意我的计划，他始终不能接受让我用巫术造出的这个男人代替弟弟卡洛斯的身份继承将军之位。
　　
　　“就算让他声称战伤毁容而始终带上铁皮面具，可万一不慎被人发现……”
　　
　　“够了！”我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凑到他面前，鼻尖差点就触到他的脸，“你只需要说，帮还是不帮？”
　　
　　格兰特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他叹了口气。
　　
　　“卡莲。”他说道，“既然你一开始就打算让他成为卡洛斯，那又为何要造出一张卡尔的脸？”
　　
　　“你觉得呢？”不等他回答，我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在我身后沉默，这个多年来谁也不愿说破的问题，他早就知道答案。
　　
　　我将自己的记忆存在水晶里，并将水晶穿在一条红绳上，挂在他的胸前。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卡洛斯，你要记住，除了我和格兰特，所有的人都是敌人，你不能相信他们，他们会欺骗你；你不能放过他们，他们会加害你；你不能怜悯他们，无论他们多凄惨都是应得的报应。”
　　
　　我说着，凝视着他的双眼，熟悉的容貌让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忆在脑海里反复重现。
　　
　　“我明白了。”卡洛斯说着，将桌上的铁皮面具拿起，轻轻地罩在脸上。
　　
　　我朝格兰特使了个眼色，他低下头带着我们从王宫侧门走向大殿。老远就听见布朗公爵刺耳的声音。
　　
　　“……可如今已无人可以继承将军之职……”
　　
　　“谁说无人了？”我高声呵斥道，打断他的话，所有大臣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布朗公爵面露不悦，语气中带着讥讽之意：“莫非你可以出征战场？”
　　
　　“我是不可以，可我弟弟卡洛斯可以。”我说道，示意他走上前来，大殿上顿时一阵喧哗。
　　
　　“你如何证明这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是那卧床多年的卡洛斯？”布朗公爵说道，他走上前，凑近了仔细打量着卡洛斯，“将军之职举足轻重，岂能随便交付他人？！”
　　
　　“公爵大人又怎知是他人？格兰特大人也可以证明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卡洛斯！”
　　
　　“可他卧床多年，根本就是气虚体弱的垂死之人！”
　　
　　“好了，不要争了。”国王忽地开口，大殿之上瞬间恢复安静。“卡莲，你父亲当年拔出石中剑而获得将军殊荣，此后屡立战功。如果卡洛斯能拔出这石中巨剑，我也好向公爵以及各位大臣们有个交代。”
　　
　　卡洛斯回头看着我，我朝他点点头。他走到殿左侧的石柱前，伸手握住剑柄。
　　
　　格兰特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你确定可以？”
　　
　　我不做声，只看着卡洛斯的背影，只见他轻吼一声，一道剑锋划过石壁的声响，剑光耀满整个大殿。
　　
　　这才是我的哥哥，完美无瑕的哥哥。
　　
　　Chapter.Ⅳ
　　
　　卡洛斯的天生神力很快就传遍了全国，自那以后布朗公爵便收敛了许多，可格兰特却时常来告诫我要谨慎行事。
　　
　　“他……”格兰特瞥了一眼卡洛斯，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仿佛是一个人偶，格兰特不免打了个冷战，“卡莲，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保住了将军的头衔，可之前因为卡尔战死所以国王殿下单方面送去和议书，但如果对方拒绝的话，那卡洛斯他岂不是仍要上战场？你确定他可以？”
　　
　　我看着卡洛斯，看来这个术并没有成功。我明明将记忆和情感都注入了水晶，可他却好像只感知到了部分记忆，很多时候都像个人偶般呆立在原地。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想到这里，胸口的伤扯出一阵剧痛。不，他不是人偶，他是卡尔，是世上最完美的男子。
　　
　　管家端着泡好的红茶过来，刚到桌前却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倒在卡洛斯身上，整壶红茶泼到了他的衣服上。我正要起身呵斥她时，卡洛斯回过神来，他将她扶起来，言语中竟透着些许温柔。
　　
　　“没关系，你没有烫到吧？”他这样说道。
　　
　　我感到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愤怒爆发出来，语气也因此而变得咬牙切齿，我冷眼盯着卡洛斯：“你应该一脚踢开她！”
　　
　　“可这不过是个意外，而且她每天照顾我们起居……”卡洛斯解释道，我凑到了他眼前。
　　
　　“我告诉过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笑脸不过是想要接近你的伪装，他们的善良也只是等待时机的阴谋……”
　　
　　“卡莲！”格兰特在一旁打断我，他皱着眉，抓住我的手臂。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有说错吗？你我的父亲都是被他们设计害死的，真正的卡洛斯，也是因为下属的叛变而重伤昏迷的！”
　　
　　格兰特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叹气。
　　
　　“对了，”格兰特说道，“差点忘记了，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最近听到王宫里有些传闻，说真正的卡洛斯还在昏迷中。”
　　
　　我不做声。
　　
　　“你说卡洛斯一直是你在照顾，见过他的人很少，可现在传得绘声绘色，你……要多留意一下。”格兰特说着，欲言又止。
　　
　　我明白他的意思，可无论是谁走漏了风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除非……
　　
　　紧握的掌心渗出了细密的汗，回过神来时，格兰特已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Chapter.Ⅴ
　　
　　入夜，我来到他的床前，他依然闭着双眼，我想起了七年前，他昏迷着从战场上被抬回来时，卡尔带着我在城门等了一天，看见他的时候，眼里霎时盈满了泪光。
　　
　　他们是亲兄弟，可我不是，我不过是父亲在多年前与城中的吉普赛女郎一夜风流后的野种，我极力想说服自己要狠心，却始终下不了手。
　　
　　但他必须得死，我不能就这么输了，父亲的仇还没有报，卡尔的心愿也还没有达成。
　　
　　我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外。叫卡洛斯进来。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铁面具在月光下折射出银色的光。
　　
　　“杀了他。”我说道。
　　
　　卡洛斯愣了片刻，抽出腰间的长剑，朝床上刺过去。猩红的血顿时溅满一地，他转过身来，安静的目光透出冷冽的寒意。
　　
　　再见到格兰特的时候，他憔悴了许多，我在王宫的花园里见到他，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目光顺着我慢慢移到我身后，垂下的眼睛看上去很伤感。
　　
　　“好久不见。”我犹豫着走上前去，思索了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忽然就想起认识格兰特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烦恼过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因为每次都是他来找我，来跟我说话，来带我去一些地方，教我做很多事。
　　
　　刚开始很勉强，只因为他是卡尔带来的朋友才跟他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没话找话，习惯了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格兰特没有应我，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
　　
　　“好吧，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我说道，转身欲走。
　　
　　“卡莲……”他轻声呢喃着，湛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是你杀了他？”
　　
　　“嗯。”我点头。
　　
　　“你疯了！”格兰特冷不丁地大吼一声，他站起身来，咆哮的面容让我感到恐惧，他指着我身后的卡洛斯，咬牙道：“你为了这个人偶，竟然杀了你弟弟！”
　　
　　“与其让他这么无止尽地昏迷着，不如一死反而是个解脱。”
　　
　　“解脱？嗬，解脱！你醒醒吧！他只是个人偶！是卡尔的替代品！卡尔已经死了！死了！你接受现实吧！”格兰特抓着我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我感到自己右手一抖，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格兰特红着眼睛瞪着我，我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拂袖而去。
　　
　　“他喜欢你。”卡洛斯说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
　　
　　我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睛，伸出的手却只碰到冰冷的面具。我微微靠在卡洛斯的肩上：“因为，他太迟了。”
　　
　　回忆像是一把利刃，将我的心生生撕裂，脑海里浮现出格兰特的脸，那个十多年前的午后，他站在卡尔的身后，朝我伸出手，脸上是温暖而真诚的笑容。
　　
　　“我是格兰特，我会帮你哥哥好好照顾你的！”他是这样说的。
　　
　　“下个月初十，将你的亲信召集到王宫南侧。”
　　
　　“做什么？”卡洛斯问道。
　　
　　“那天是一年一度的求雨祭，所有人都会去神殿，到时候，将他们全部杀掉！”我说着，心中一阵狂喜，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只感觉一股热血在全身流窜，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卡洛斯皱着眉，眼里露着怜悯的情绪：“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们？”
　　
　　“我告诉过你，他们是仇人，是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人。”我望着他，虽然隔着面具，但那和卡尔一模一样的眉眼，让我感到一股暖意，“更何况，杀了他们，你就能拥有更大的权力。你是世上最完美最强大的男人，所有挡在你面前的人都该死。”
　　
　　卡洛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是要靠近神殿，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Chapter.Ⅵ
　　
　　格兰特在三天之后终于撑不住答应了我，他是国王卫队的队长，想要掩人耳目地靠近神殿必须要他的帮忙。
　　
　　他比之前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有些颓然地看着我。
　　
　　“卡莲，你究竟想要怎样？害死你父亲的是布朗公爵，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你心里到底有多深的仇恨，一定要用血来补偿？”
　　
　　“报仇？”我笑道，“我只不过，是在完成卡尔的心愿。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人，很快，我就可以替他完成了。”
　　
　　是的，很快了，我的哥哥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只有他才配坐这国王的宝座。
　　
　　没有人可以凌驾在他之上。
　　
　　没有人。
　　
　　我站在神殿的圣坛之上，浓烈的血腥味让我感到兴奋，我看到卡洛斯在人群中一个又一个地斩杀，心里仿佛是积怨了千年的恨意瞬间释放出来，我感到自己的双手都忍不住高兴地颤抖起来。
　　
　　哥哥，你看到了吗？很快，很快你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人了。
　　
　　格兰特站在神殿的一角，始终抬着头看着我这边。很快，神殿里的哀号声渐渐变得微弱，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臣们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颤抖着匍匐在地，对着卡洛斯朝拜。年幼的王子惊恐地蜷缩在一角，卡洛斯将他一把抓起来。
　　
　　他挣扎的手脚忽地掀开了卡洛斯的面具，面具被高高的抛起跌落到一旁。
　　
　　“卡尔哥哥！”随着一阵啼哭声，卡洛斯竟停了下来。
　　
　　“杀了他！”我说道，格兰特从一旁冲过来，一把将小王子抢过来，他颤抖着拔出腰间的配剑，指着我。
　　
　　“卡莲！够了！他只是个孩子！”格兰特说道，将王子护在身后。
　　
　　我盯着他，心底忽然有个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冷冷地说着：“杀了他！杀了他！所有挡路的人都要死！”
　　
　　“让开。”
　　
　　“不可能！”格兰特说着，眼里是笃定的执著。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卡洛斯，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却没有声响，我看着卡洛斯，他呆在原地，一脸惆怅地看着我和格兰特。
　　
　　“杀了他啊！”我吼道。
　　
　　“不，我不要杀他。”卡洛斯说着，不住地摇头，一脸的难受，他从来不违抗我的命令，“你说过的，只有你和他才是可以信任的人。”
　　
　　“你是卡尔！是最强大的男人，我不允许你这个样子！我才是你的主人！是我用血才造就了你！杀了他！你不需要相信任何人，挡在你前面的人，都该死！”我大声吼道，感觉一股热血不停地向上涌。
　　
　　卡洛斯愣了许久，终于拿起剑。我转过身去，滚烫的血飞溅在我背后，灼热的温度仿佛炙烤着我的心。
　　
　　对不起，格兰特，我不想的。
　　
　　Chapter．Ⅶ
　　
　　我看着卡洛斯穿着锦袍，带着皇冠，一步步踏上神圣的殿堂。我跟在他身后，仿佛看到了卡尔在许多年前告诉我他的梦想时的情景。
　　
　　剩下来的大臣们早已不在乎他究竟是卡尔还是卡洛斯，他去掉了面具，一步步走上王位。所有的大臣们匍匐在两旁，脚畔洒满了血红的玫瑰，仿佛昭示着这鲜血换来的权力，可那不重要。
　　
　　“卡尔，我说过，你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最强大的男人，没有谁可以阻挡你。”我说着，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
　　
　　胸口骤然一阵剧痛，一把长剑从我胸口径直穿过。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鲜血迸溅而出，洒在他的脸上。我看着他深邃而坚定的目光，霎时间仿佛看到了卡尔，他就站在我面前，强大而果断的模样。我忽地就明白了，这个术一开始就没有失败，他就是卡尔，就是我那善良亲切的哥哥。我想这时卡洛斯才拥有了真正的灵魂，他不仅带着卡尔的慈悲而出生，也带着他对格兰特数十年的友谊而活着，就在格兰特死去的那一刻，是格兰特的血让他成为了真正的君王。
　　
　　残酷，冷静。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依稀又看见记忆中的画面，在那个恬静而惬意的午后，我靠在卡尔肩头，一起听着格兰特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话，一行清泪流了出来，我闭上了眼睛。
　　
　　“你说得没错，卡莲。”他说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我亲爱的主人。没有谁可以阻挡我，如今挡在我前面的人，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