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举报电话

山里来的贼

这天中午，年正科长刚要下班，突然电话铃响了。年正科长连忙拿起话筒，听对方声音苍老而胆怯地问道：“你是区纪委监委的年正科长同志吗？”

　　“是啊！你有什么事情吗？”年正科长热情地问道。

　　“我要举报村霸支书……”刚说了八个字，电话嘎然而止，断了。

　　年正科长以为对方手机信号不好，等了一会儿，直到下班，再也没有打来了。

　　年正科长吃过午饭，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办公室，想起刚才那个嘎然而断的举报电话来，我要举报村霸支书，这八个字向警钟一样提醒着他，又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于是，查看了一下对方的电话号码，这是一个固定电话号码。一种强烈的工作责任感油然而生，催促他拿起了话筒，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对方很快就接了电话，却告知这是一个公用电话。

　　年正科长心头凉了一下，却马上问道：“十一点五十五分钟，是不是有人在你店里打了一个很短的电话？”

　　对方名义犹豫，回答说：“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农民，好像只说了半句话，见有人来了，放了一块钱就急忙走了。听口音好像是城南方向的人。”

　　年正科长更觉得蹊跷了，城南的人为什么跑个通城到城北来打个电话呢，况且还不愿意被外人听见？

　　年正科长是个干了八年纪委监察工作的老同志了，专门负责收集、整理、分析和汇报电话举报和书面举报工作。一种政治敏感和工作责任感让他继续思索下去：这个举报电话肯定不是恶作剧，而且含金量很重。

　　年正科长对全区的村镇干部是十分了解的，特别是党员干部，他更为清楚。城南目前有三个镇二十个村，总人口近十万人，党员1992个，五十年党龄的422个。正副村支书39个，他们的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下。要说够得上村霸的也没有几个。从他掌握的举报材料来看，顺河镇黄桷村的党支书易三发被匿名举报受贿两万多元，骗领国家赔偿款八万多元。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相关部门查办了，开除了党籍，撤销了支部书记职务，但此人目前还没有够上村霸行为。两河镇李子坪村党支书李万福担任党支书十年，有村民署名举报，检举他利用职务之便，低价购买了村老办公室的房屋，为自己修建了一座千多平方米的别墅般的住房，属于职务贪腐行为，也够不上村霸行为。不过也是违纪大案，交给国土和房管部门作了严肃的追赃处罚的处理，并开除了党籍、撤销了职务。

　　那么这位老人举报的村霸又是谁呢？他把这件事情向荣飞书记做了汇报。荣飞书记说：“你要密切关注人民群众的来访来函来电的举报工作，不放掉任何一个机会，抓住抓好任何一个细节，坚持有举报必回复，有案子必法办的原则，防微杜渐，增强宗旨意识，保证我们党的肌体永远朝着健康健全方向发展。”

　　二

　　年正科长听了荣书记的指示，作了许多设想和思想准备，随时等待举报人再来电话。

　　过了三天，老人的电话终于打来了。他开口就自我介绍说：“我叫魏建国，今年八十岁了，是个有五十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我要向你们纪委监委举报我们村无恶不作、罪恶累累的村霸支部书记黄银山的犯罪事实。”

　　年正科长听了心头一震，顿时惊了两大跳。为什么惊了两大跳？一是为举报人吃惊，他知道魏建国是什么人，他是中印反击战的战斗英雄，放弃在外当大官的机会，回到了故乡，当了几十年的生产队长、民兵连长、党支部书记。他读初中时，还听魏书记作过英雄事迹的报告，是他至今还十分崇拜的英雄人物；第二个是为被举报人黄银山吃惊，这个人今年四十刚出头，现任顺河镇牛坝村的党支书兼村委会主任，是个响当当、硬邦邦，窗户边边吹喇叭——名声在外的山村名人。他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便随着打工潮去了沿海打工。十年后发了大财回到了故乡，在政府领导的支持和帮助下，投资办起了猪场、渔场、鸭场再兼搞长途运输又挣了一大笔。接着又在县城等地开了若干家饭店、舞厅、超市。生意越做越红火，名声也越来越大，名誉也越来越多，成了镇区市带头致富的先进人物，先是入了党、不久就当了村党支部书记，接着当选为区人大代表、市劳动模范。广播电视报纸天天喊着黄银山、不简单，十年成了黄金山。大家都以赞美、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也是我们各级党委、纪检部门的保护对象。这样的先进分子、模范党员，怎么被老支书举报说成是村霸呢？

　　什么叫村霸？作为一级检查监察机关虽然没有用这个法律术语处理过违法犯罪分子，但大家心都明白村霸是什么意思？在党纪国法中又意味着什么？

　　但老党员老支书魏建国可能深思熟虑很久了吧，他说话胸有成竹，斩钉切铁，一气呵成。

　　他举报了黄银山所犯的四条罪行，这四条罪小部分是党员的违法乱纪行为，大部分涉及到了刑事犯罪：一、以职务之便，组织、支持、参与黑恶势力活动，有组织机构、有固定成员，这群人一贯横行乡里，倚强凌弱，称霸一方，操纵农村基层组织选举，并收买勾结区镇个别公安执法人员，一起充当喽啰们的保护伞（具体事实举五个条例子）。二是贪污、受贿、行贿、虚报、骗报严重，国家和开发商这十年来赔偿给村民的土地款、公路、村道、河道赔偿款、田土整治款、粮食补助款、扶贫开发款除了少数人得到了正常的款项外，全部装进了个人的腰包，粗略估计达八百万元（具体举例十三条）。三是生活腐化堕落，道德品质严重败坏，与多名有夫之妇长期通奸；强奸、诱奸、骗奸多名女学生和服务员，完全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党性原则（具体举例十一条）。四是滥用职权，在党内长期以家长自居，欺上瞒下、拉帮结派，无事生非、无理取闹、诬告陷害不同意见的党员和干部，群众不敢惹、乡村干部不敢管的，严重危害了党的民主作风（事实举例十九条）。

　　具体的事例太多，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年正科长整理好电话录音，觉得事情重大，不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不敢隐瞒不报，径直去了荣飞书记的办公室，向他作了详细的汇报。

　　荣飞书记听了年正科长的录音汇报后，拍案而起，愤怒到了极点，尔后又慢慢坐下了，久久没有说话，他在想：这么好的一个党支部书记，怎么会做出这么严重的违纪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呢？想想举报人的身份，这应该不是造谣诬陷，对先进模范任务捏造攻击，无事生非，搞垮基层组织；也不是眼红而得了红眼病，心生嫉妒、发泄不满。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对年正科长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黄银山能犯下这么严重的罪行，一定不会是偶然而为，这里面有深层的意识形态作祟。是党员干部在新时代的一种犯罪现象，是苍蝇犯罪，也是老虎犯罪。对种人，我们不能袒护，不仅要查要办，还要深挖根源，还共产党一个廉洁自律之风。你们立即下去查清坐实，还牛坝村一片蓝天，还顺河镇一片白云。还我们纪检监察一片正气罡风。”

　　三

　　年正科长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带领了四个人，分为两组，第一组以区委宣传部社区院坝大讲堂宣讲员的身份展开调查取证，助手是办事员小殷；第二组以农田整治工作检查的方式展开调查取证，组长老陈和组员小路，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牛坝村。

　　先说年正科长这一组，第一天的第一场讲天下清官喻茂坚惩治贪官的故事。这天，天下着毛毛细雨，年正科长和组员小殷在党支书黄银山的引导下，早早来到了会场，可是等了一个钟头，只来了三个人，都是老太婆一类的人物，带着孙儿孙女、麻线竹篮，不是来听课的，好像是来忙家务的。

　　黄银山面对这一切却一点不在乎，诉苦般地说：“胡查领导（年正科长的化名），农村就是这个X样子，我们作基层工作的人苦呀！难呀！哪里像你们坐机关的人动动笔、打个电话，工作就圆满完成了。工资高，奖金高，走到哪里还有吃有喝的，空车来，满车回。我们和你们有天壤之别哟。这些都怪我学历太低了，没有那个福气跟你妹公务员相比。这几天的生活我们都作了很好的安排，现在我们牛坝村全村都无贫可扶了，早就超过了小康水平，圆满完成了上级党委和政府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这要多多感谢你们上级领导的英明领导，亲切关怀呀！”

　　他见魏建国带着几个老大爷蹒跚而来，很生气地说：“老书记。你们整整晚了100分钟，让区上来的领导坐干板凳，难堪呀！你们都是老党员了，起了什么样的模范带头作用，真的应该把你们早日清除出党。”

　　魏建国浑身颤抖了一下，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刚才才接到通知，就急忙赶来了。”说罢，看了一眼年正科长，明明是纪委和监委的年正，怎么成了宣传部的胡查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理不出头绪，只好找了靠边的一个位子坐下，没有再说话了。

　　“怎么搞的，我昨天就告诉了副书记罗三和副主任赵四的，他们为什么不早通知你们，工作太拖拉、太马虎了嘛。我亲自去喊，十点零三分五秒准时开会，我就不相信咱牛坝村都是落后分子。”黄银山说罢，匆匆跑出门去了。

　　只等了一支烟的功夫，一下涌近来了四十多个人，一下子便把会议室挤得满满的。

　　年正科长虽然没有和黄银山直接打个交道，但听别人说过这人很有魄力，子丑寅卯，说一不二，不差分秒。果然，村民进了会场坐好，刚刚十点零三分。

　　黄银山招呼大家坐好，说：“今天是区委宣传部的胡查领导第一次到咱牛坝村讲古代清官的故事。大家要认真听讲，踊跃发言，擦亮眼睛，分清是非，勇敢揭露坏人坏事，防止党内的少数腐化变节分子的造谣生事，保卫好咱们牛坝村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我今天还有重大的事情要处理，请我的助理小娟陪同你们了。”

　　年正科长送走了黄金山后，见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讲了天下清官的两个小故事，便让大家讨论。

　　村长助理小娟第一个发言，她首先把黄金山大肆地夸赞了一番，说黄金山就是喻茂坚一样的清官，下面还有许多人多次热烈地鼓掌。

　　激情的发言和热烈的掌声，真把年正科长的脑袋打蒙了，这是怎么回事？后来又听了几位村民的发言，对现在的村支书都充满了赞美与感激。年正科长初步判断，那个举报电话一定存在什么问题，是妒忌，是攻击，还是故意造谣生事，抹杀农村改革的重大成果？他有意识地看了看坐在远处的老支书魏建国，见他脸上毫无表情，严峻地坐在那里，听别人发言，直到会议结束，他慢慢地走出会议室，回家去了。

　　午餐安排在盛华饭店，年正科长以为老陈他们要来一起吃饭，借机交换一下意见。可是吃完了饭，也不见他们的影子。难道他们出什么事了吗？年正不好打听，只得借口想参观一下村里的风景，要四处走走。

　　小娟不敢阻拦，只好陪着他们四处走走，而且有意无意间说了某些地方可以去，某些地方不能去。这无疑是露出了某些破绽。在一座装饰豪华的门前，年正碰到了老陈二人，四个人装作不知情一般。故意惊讶地说：“哎呀，你不是国土局的老陈吗？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不待对方回答，他又向小殷使了一个眼色。

　　小殷马上会意，对小娟说：“哎呀，我突然肚子疼痛难忍，你陪我去医院看看，快，痛死我了！”小娟迟疑了一下，还是陪小殷走了。

　　年正说：“钉子走了，快说，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老陈说：“抓住了一些把柄，还没有坐牢实。你们还没有吃饭吗？”

　　年正说：“吃了，工作餐，标准很低。”

　　老陈笑道：“你们亏大了，我们吃的可是山珍海味，玉液琼浆，在黄书记和两位公关小姐的劝说下，两瓶茅台酒便款款地流入了口中。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是自露马脚吗？年科，可以行动了！”

　　年正说：“差点儿把我也蒙蔽了。姓黄的这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先把他的助理带走，以此人证取彼人证，攻破这道铁门关。”

　　几句工作大话，便把小娟骗上了车，一直拉到了监委办公室，立即对她进行了突击审讯。

　　四

　　小娟年轻漂亮，去年大学毕业后想找一个体面而又挣钱多的工作，经表哥顺河镇的副镇长蒋广义介绍，到牛坝村当了村官。在十万块钱的诱惑下，小娟成了黄银山的第五个情妇。小娟除了交代这个事实外，还主动检举揭发了其它许多犯罪事实。为了防止黄银山卷款外逃，荣飞书记立即请示区委书记批准，当天他晚上便将黄金山双规了，带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审查。三个月过去了，黄银山从一言不发到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了自己所犯的罪行。这不是他思想通了，而是他做事太猖狂，把党纪国法置若罔闻，罪孽深重而不能自拔。在一件件、一桩桩犯罪事实面前，不得不低下得意忘形的头。

　　经纪委监委三个多月的辛苦调查取证，他和他的团伙犯的罪行比魏建国老支书检举揭发的四十八个实例还多出十条。有些犯罪活动和罪行，牛坝村的村民们是无法知道的。黄银山在沿海打工时就参加了毒品走私团伙，成为了团伙里的骨干，有一次毒品交换时，将对手和同伙全部枪杀，将五千万现金全部劫走。伪造在外打拼成了巨富，为报答乡情，帮助乡亲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带着妻子回到家乡创业来了。这个谎言的确蒙蔽骗取了许多领导的器重和信任，给与了他极大的希望，让他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欲所欲为，成为了典型的乡霸、村霸。

　　有人说，成了巨富为什么还不愿意过隐居生活？偏要出来大摇大摆干坏事而暴露自己？真有点划不来。有一个成语叫利令智昏。私欲严重的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为了这利益会不顾一切去铤而走险的。当然，黄银山主动回家乡来投资是有他阴暗罪恶的目的的，主要目的是想通过发家致富，来显示他的通天本事。读高中时，他们班上有个校花小芳，人漂亮、成绩好，是许多人追求的对象，黄银山追得最凶，钉子也碰得最惨。这件事让他大丢了脸面，他对天发誓，不要把小芳弄到手决不罢休。小芳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黄金山为此也来到了深圳，在当地的黑社会组织的帮助下，经过了一系列的英雄救美的谋划，终于打动了小芳的芳心，最后抱得美人归乡。这个精心策划的故事，却在顺河镇作为佳话广为流传。

　　小芳不仅死心塌地跟随他，还把他作为救命恩人终身感谢，帮他做了许多的坏事。直到死亡判决书拿到手里，她才幡然悔悟，但已经晚了。丈夫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走了。留下不多的财产和一个十岁的女儿，她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走完这一生的人生道路。

　　牛坝村的毒瘤被除掉了，天更蓝了，山更青了，水更秀了，人民的生活更美好了。这除了要感谢区纪委监委的勇气和果断出击，还得感谢老一辈共产党员的披肝沥胆为党除害的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

　　这正是：

　　不忘初心跟党走，牢记使命正党风。
　　扫黑除恶百年计，高举党旗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