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我和奧斯卡?帕斯提奧談話打算寫他被遣送到蘇聯勞動營那段生活的時候,他告訴我壹個年長的俄羅斯老媽媽曾經送給他壹塊絹布的手絹。老媽媽說,這是祝妳們好運,妳和我的兒子。她的兒子和奧斯卡?帕斯提奧同年,也像他壹樣遠離家鄉,不過是在另壹個方向,老媽媽說她兒子是在另壹個勞動營裏。奧斯卡?帕斯提奧曾經去敲她的門,像是壹個餓得半死的乞丐,想用壹塊煤換點吃的東西。她讓他進屋,給他喝了熱湯。她看見他連鼻尖都滴下湯汁的時候,遞給他壹塊白色絹布的手絹,壹塊從來還沒有人用過的手絹。手絹有格子花紋邊條,有用絲線精密刺繡的字母和花朵,真是美的東西,讓這個乞丐既感到親人相擁的溫暖,同時又感到心如刀絞。這是壹種矛盾交織的事物:壹方面在絹布中深藏了安慰;另壹方面,精細刺繡的字母和花朵又像壹把尺子丈量出了他墮落底層遠離文明的深度。對於這個女人來說,奧斯卡?帕斯提奧也是壹種矛盾交織的事物:壹個被世界拋棄而來到她屋子裏的乞丐,又是失落在世界某處的壹個孩子。在這兩種人物角色中,他在這個女人的關愛姿態中既得到快樂,又承受到壹種過高的要求。而這個女人對於他其實也是壹身兼任兩種角色:壹個陌生的俄羅斯婦女,又是壹個憂心忡忡的母親,會問他這樣的問題:“妳有手絹嗎?”奧斯卡-帕斯提奧把這塊手絹珍藏在行李箱裏,好像是壹個雙重兒子的雙重母親的聖物遺骨或舍利子。 |